藥 (魯迅)

》,出自中國近代文學家魯迅之手,於1919年4月25日發表於《新青年》第6卷5號[1],後整理於《吶喊》文集。

 

 

介紹[編輯]

路的左邊,都埋著死刑和瘐斃的人,右邊是窮人的叢塚。兩面都已埋到層層疊疊,宛然闊人家裡祝壽時的饅頭。
——《藥》

《藥》是以1907年民主革命家秋瑾起義為背景。小說描寫了革命者流血犧牲而不被群眾理解,他們的鮮血反被無知迷信的人做成人血饅頭去醫治癆病。小說通篇都充滿著陰冷血腥,也營造出人物和主題。文章運用雙線結構:一方面寫華家為了治癆病而花錢買沾滿鮮血的血饅頭;另一方面寫夏瑜等革命黨人的犧牲。小說末尾以墳頭比喻成闊人祝壽的饅頭,極端諷刺了社會革命和改革的失敗。全篇主題是諷刺當時國人的愚昧無知,迷信血饅頭可以治病,以及不了解革命的真義,並且以此說明當民智未開的時候,革命並不是救國良藥。[2]

文化影響[編輯]

教材[編輯]

小說曾為香港高級程度會考中國文學課程指定作品,2012年香港學制更改後,作品仍然為香港中學文憑考試中國文學課程指定作品。

藥⑴

藥⑴

  秋天的後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陽還沒有出,只剩下一片烏藍的天;除了夜遊的東西,什麼都睡著。華老栓忽然坐起身,擦著火柴,點上遍身油膩的燈盞,茶館的兩間屋子裡,便彌滿了青白的光。
  “小栓的爹,你就去麼?”是一個老女人的聲音。裡邊的小屋子裡,也發出一陣咳嗽。
  “唔。”老栓一面聽,一面應,一面扣上衣服;伸手過去說,“你給我罷。”
  華大媽在枕頭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包洋錢⑵,交給老栓,老栓接了,抖抖的裝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兩下;便點上燈籠,吹熄燈盞,走向里屋子去了。那屋子裡面,正在窸窸窣窣的響,接著便是一通咳嗽。老栓候他平靜下去,才低低的叫道,“小栓……你不要起來。……店麼?你娘會安排的。”
  老栓聽得兒子不再說話,料他安心睡了;便出了門,走到街上。街上黑沉沉的一無所有,只有一條灰白的路,看得分明。燈光照著他的兩腳,一前一後的走。有時也遇到幾隻狗,可是一隻也沒有叫。天氣比屋子裡冷多了;老栓倒覺爽快,彷彿一旦變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給人生命的本領似的,跨步格外高遠。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
  老栓正在專心走路,忽然吃了一驚,遠遠裡看見一條丁字街,明明白白橫著。他便退了幾步,尋到一家關著門的鋪子,蹩進簷下,靠門立住了。好一會,身上覺得有些發冷。
  “哼,老頭子。”
  “倒高興……。”
  老栓又吃一驚,睜眼看時,幾個人從他面前過去了。一個還回頭看他,樣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餓的人見了食物一般,眼裡閃出一種攫取的光。老栓看看燈籠,已經熄了。按一按衣袋,硬硬的還在。仰起頭兩面一望,只見許多古怪的人,三三兩兩,鬼似的在那裡徘徊;定睛再看,卻也看不出什麼別的奇怪。
  沒有多久,又見幾個兵,在那邊走動;衣服前後的一個大白圓圈,遠地裡也看得清楚,走過面前的,並且看出號衣⑶上暗紅的鑲邊。——一陣腳步聲響,一眨眼,已經擁過了一大簇人。那三三兩兩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進;將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個半圓。
  老栓也向那邊看,卻只見一堆人的後背;頸項都伸得很長,彷彿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靜了一會,似乎有點聲音,便又動搖起來,轟的一聲,都向後退;一直散到老栓立著的地方,幾乎將他擠倒了。
  “餵!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一個渾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兩把刀,刺得老栓縮小了一半。那人一隻大手,向他攤著;一隻手卻撮著一個鮮紅的饅頭⑷,那紅的還是一點一點的往下滴。
  老栓慌忙摸出洋錢,抖抖的想交給他,卻又不敢去接他的東西。那人便焦急起來,嚷道,“怕什麼?怎的不拿!”老栓還躊躇著;黑的人便搶過燈籠,一把扯下紙罩,裹了饅頭,塞與老栓;一手抓過洋錢,捏一捏,轉身去了。嘴裡哼著說,“這老東西……。”
  “這給誰治病的呀?”老栓也似乎聽得有人問他,但他並不答應;他的精神,現在只在一個包上,彷彿抱著一個十世單傳的嬰兒,別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他現在要將這包裡的新的生命,移植到他家裡,收穫許多幸福。太陽也出來了;在他面前,顯出一條大道,直到他家中,後面也照見丁字街頭破匾上“古□亭口”這四個黯淡的金字。

  老栓走到家,店面早經收拾乾淨,一排一排的茶桌,滑溜溜的發光。但是沒有客人;只有小栓坐在裡排的桌前吃飯,大粒的汗,從額上滾下,夾襖也帖住了脊心,兩塊肩胛骨高高凸出,印成一個陽文的“八”字。老栓見這樣子,不免皺一皺展開的眉心。他的女人,從灶下急急走出,睜著眼睛,嘴唇有些發抖。
  “得了麼?”
  “得了。”
  兩個人一齊走進灶下,商量了一會;華大媽便出去了,不多時,拿著一片老荷葉回來,攤在桌上。老栓也打開燈籠罩,用荷葉重新包了那紅的饅頭。小栓也吃完飯,他的母親慌忙說:“小栓——你坐著,不要到這裡來。”一面整頓了灶火,老栓便把一個碧綠的包,一個紅紅白白的破燈籠,一同塞在灶裡;一陣紅黑的火焰過去時,店屋裡散滿了一種奇怪的香味。
  “好香!你們吃什麼點心呀?”這是駝背五少爺到了。這人每天總在茶館裡過日,來得最早,去得最遲,此時恰恰蹩到臨街的壁角的桌邊,便坐下問話,然而沒有人答應他。“炒米粥麼?”仍然沒有人應。老栓匆匆走出,給他泡上茶。
  “小栓進來罷!”華大媽叫小栓進了裡面的屋子,中間放好一條凳,小栓坐了。他的母親端過一碟烏黑的圓東西,輕輕說:
  “吃下去罷,——病便好了。”
  小栓撮起這黑東西,看了一會,似乎拿著自己的性命一般,心裡說不出的奇怪。十分小心的拗開了,焦皮里面竄出一道白氣,白氣散了,是兩半個白面的饅頭。——不多工夫,已經全在肚裡了,卻全忘了什麼味;面前只剩下一張空盤。他的旁邊,一面立著他的父親,一面立著他的母親,兩人的眼光,都彷彿要在他身上註進什麼又要取出什麼似的;便禁不住心跳起來,按著胸膛,又是一陣咳嗽。
  “睡一會罷,——便好了。”
  小栓依他母親的話,咳著睡了。華大媽候他喘氣平靜,才輕輕的給他蓋上了滿幅補釘的夾被。

  店裡坐著許多人,老栓也忙了,提著大銅壺,一趟一趟的給客人沖茶;兩個眼眶,都圍著一圈黑線。
  “老栓,你有些不舒服麼?——你生病麼?”一個花白鬍子的人說。
  “沒有。”
  “沒有?——我想笑嘻嘻的,原也不像……”花白鬍子便取消了自己的話。
  “老栓只是忙。要是他的兒子……”駝背五少爺話還未完,突然闖進了一個滿臉橫肉的人,披一件玄色布衫,散著鈕扣,用很寬的玄色腰帶,胡亂捆在腰間。剛進門,便對老栓嚷道:
  “吃了麼?好了麼?老栓,就是運氣了你!你運氣,要不是我信息靈……。”
  老栓一手提了茶壺,一手恭恭敬敬的垂著;笑嘻嘻的聽。滿座的人,也都恭恭敬敬的聽。華大媽也黑著眼眶,笑嘻嘻的送出茶碗茶葉來,加上一個橄欖,老栓便去沖了水。
  “這是包好!這是與眾不同的。你想,趁熱的拿來,趁熱的吃下。”橫肉的人只是嚷。
  “真的呢,要沒有康大叔照顧,怎麼會這樣……”華大媽也很感激的謝他。
  “包好,包好!這樣的趁熱吃下。這樣的人血饅頭,什麼癆病都包好 ​​!”
  華大媽聽到“癆病”這兩個字,變了一點臉色,似乎有些不高興;但又立刻堆上笑,搭訕著走開了。這康大叔卻沒有覺察,仍然提高了喉嚨只是嚷,嚷得里面睡著的小栓也合夥咳嗽起來。
  “原來你家小栓碰到了這樣的好運氣了。這病自然一定全好;怪不得老栓整天的笑著呢。”花白鬍子一面說,一面走到康大叔面前,低聲下氣的問道,“康大叔——聽說今天結果的一個犯人,便是夏家的孩子,那是誰的孩子?究竟是什麼事?”
  “誰的?不就是夏四奶奶的兒子麼?那個小傢伙!”康大叔見眾人都聳起耳朵聽他,便格外高興,橫肉塊塊飽綻,越發大聲說,“這小東西不要命,不要就是了。我可是這一回一點沒有得到好處;連剝下來的衣服,都給管牢的紅眼睛阿義拿去了。——第一要算我們栓叔運氣;第二是夏三爺賞了二十五兩雪白的銀子,獨自落腰包,一文不花。”
  小栓慢慢的從小屋子裡走出,兩手按了胸口,不住的咳嗽;走到灶下,盛出一碗冷飯,泡上熱水,坐下便吃。華大媽跟著他走,輕輕的問道,“小栓,你好些麼?——你仍舊只是肚餓?……”
  “包好,包好!”康大叔瞥了小栓一眼,仍然回過臉,對眾人說,“夏三爺真是乖角兒,要是他不先告官,連他滿門抄斬。現在怎樣?銀子!——這小東西也真不成東西!關在勞裡,還要勸勞頭造反。”
  “阿呀,那還了得。”坐在後排的一個二十多歲的人,很現出氣憤模樣。
  “你要曉得紅眼睛阿義是去盤盤底細的,他卻和他攀談了。他說:這大清的天下是我們大家的。你想:這是人話麼?紅眼睛原知道他家裡只有一個老娘,可是沒有料到他竟會這麼窮,榨不出一點油水,已經氣破肚皮了。他還要老虎頭上搔癢,便給他兩個嘴巴!”
  “義哥是一手好拳棒,這兩下,一定夠他受用了。”壁角的駝背忽然高興起來。
  “他這賤骨頭打不怕,還要說可憐可憐哩。”
  花白鬍子的人說,“打了這種東西,有什麼可憐呢?”
  康大叔顯出看他不上的樣子,冷笑著說, “你沒有聽清我的話;看他神氣,是說阿義可憐哩!”
  聽著的人的眼光,忽然有些板滯;話也停頓了。小栓已經吃完飯,吃得滿頭流汗,頭上都冒出蒸氣來。
  “阿義可憐——瘋話,簡直是發了瘋了。”花白鬍子恍然大悟似的說。
  “發了瘋了。”二十多歲的人也恍然大悟的說。
  店裡的坐客,便又現出活氣,談笑起來。小栓也趁著熱鬧,拚命咳嗽;康大叔走上前,拍他肩膀說:
  “包好!小栓——你不要這麼咳。包好!”
  “瘋了。”駝背五少爺點著頭說。

  西關外靠著城根的地面,本是一塊官地;中間歪歪斜斜一條細路,是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成的,但卻成了自然的界限。路的左邊,都埋著死刑和瘐斃的人,右邊是窮人的叢塚。兩面都已埋到層層疊疊,宛然闊人家裡祝壽時的饅頭。
  這一年的清明,分外寒冷;楊柳才吐出半粒米大的新芽。天明未久,華大媽已在右邊的一坐新墳前面,排出四碟菜,一碗飯,哭了一場。化過紙⑸,呆呆的坐在地上;彷彿等候什麼似的,但自己也說不出等候什麼。微風起來,吹動他短髮,確乎比去年白得多了。
  小路上又來了一個女人,也是半白頭髮,襤褸的衣裙;提一個破舊的朱漆圓籃,外掛一串紙錠,三步一歇的走。忽然見華大媽坐在地上看他,便有些躊躇,慘白的臉上,現出些羞愧的顏色;但終於硬著頭皮,走到左邊的一坐墳前,放下了籃子。
  那墳與小栓的墳,一字兒排著,中間只隔一條小路。華大媽看他排好四碟菜,一碗飯,立著哭了一通,化過紙錠;心裡暗暗地想,“這墳裡的也是兒子了。”那老女人徘徊觀望了一回,忽然手腳有些發抖,蹌蹌踉踉退下幾步,瞪著眼只是發怔。
  華大媽見這樣子,生怕他傷心到快要發狂了;便忍不住立起身,跨過小路,低聲對他說,“你這位老奶奶不要傷心了,——我們還是回去罷。”
  那人點一點頭,眼睛仍然向上瞪著;也低聲吃吃的說道,“你看,——看這是什麼呢?”
  華大媽跟了他指頭看去,眼光便到了前面的墳,這墳上草根還沒有全合,露出一塊一塊的黃土,煞是難看。再往上仔細看時,卻不覺也吃一驚;——分明有一圈紅白的花,圍著那尖圓的墳頂。
  他們的眼睛都已老花多年了,但望這紅白的花,卻還能明白看見。花也不很多,圓圓的排成一個圈,不很精神,倒也整齊。華大媽忙看他兒子和別人的墳,卻只有不怕冷的幾點青白小花,零星開著;便覺得心裡忽然感到一種不足和空虛,不願意根究。那老女人又走近幾步,細看了一遍,自言自語的說,“這沒有根,不像自己開的。——這地方有誰來呢?孩子不會來玩;——親戚本家早不來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呢?”他想了又想,忽又流下淚來,大聲說道:
  “瑜兒,他們都冤枉了你,你還是忘不了,傷心不過,今天特意顯點靈,要我知道麼?”他四面一看,只見一隻烏鴉,站在一株沒有葉的樹上,便接著說,“我知道了。——瑜兒,可憐他們坑了你,他們將來總有報應,天都知道;你閉了眼睛就是了。——你如果真在這裡,聽到我的話,——便教這烏鴉飛上你的墳頂,給我看罷。”
  微風早經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銅絲。一絲發抖的聲音,在空氣中愈顫愈細,細到沒有,周圍便都是死一般靜。兩人站在枯草叢裡,仰面看那烏鴉;那烏鴉也在筆直的樹枝間,縮著頭,鐵鑄一般站著。
  許多的工夫過去了;上墳的人漸漸增多,幾個老的小的,在土墳間出沒。
  華大媽不知怎的,似乎卸下了一挑重擔,便想到要走;一面勸著說,“我們還是回去罷。”
  那老女人嘆一口氣,無精打采的收起飯菜;又遲疑了一刻,終於慢慢地走了。嘴裡自言自語的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們走不上二三十步遠,忽聽得背後“啞——”的一聲大叫;兩個人都悚然的回過頭,只見那烏鴉張開兩翅,一挫身,直向著遠處的天空,箭也似的飛去了。                            一九一九年四月。   □註釋   ⑴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一九年五月《新青年》第六卷第五號。按:篇中人物夏瑜隱喻清末女革命黨人秋瑾。秋瑾在徐錫麟被害後不久,也於一九○七年七月十五日遭清政府殺害,就義的地點在紹興軒亭口。軒亭口是紹興城內的大街,街旁有一牌樓,匾上題有“古軒亭口”四字。   ⑵洋錢:指銀元。銀元最初是從外國流入我國的,所以俗稱洋錢;我國自清代後期開始自鑄銀元,但民間仍沿用這個舊稱。   ⑶號衣:指清朝士兵的軍衣,前後胸都綴有一塊圓形白布,上有“兵”或“勇”字樣。   ⑷鮮紅的饅頭:即蘸有人血的饅頭。舊時迷信,以為人血可以醫治肺癆,劊子手便藉此騙取錢財。   ⑸化過紙: ​​紙指紙錢,一種迷信用品,舊俗認為把它火化後可供死者在“陰間”使用。下文說的紙錠,是用紙或錫箔折成的元寶。

 《藥》魯迅

《藥》是魯迅短篇小說。
編輯摘要
編輯信息模塊
中文名:《藥》 作者:魯迅
類別:短篇小說 語種:普通話
出版時間:1919年4月 裝幀:平裝

《藥》[小說]
基本信息
簡介
《藥》[小說] - 簡介
《藥》[小說]
《藥》[小說]圖冊
《藥》魯迅短篇小說。寫於1919年4月,發表於1919年5月《新青年》第六卷第5號上。以1907年資產階級革命家秋瑾被害事件為背景,反映了辛亥革命前後中國的社會現實。小說圍繞“藥”展開情節,買藥——吃藥——談藥——吃藥的結果。
作品通過對茶館主人華老栓夫婦為兒子小栓買人血饅頭治病的故事,揭露了封建統治階級鎮壓革命,愚弄人民的罪行,頌揚了革命者夏瑜英勇不屈的革命精神,批判了辛亥革命脫離群眾的歷史錯誤。作品以華老栓夫婦給兒子治病為明線,以革命者夏瑜被反動派殺害為明線,兩線交織,結構故事。
《藥》[小說] - 創作背景
自鴉片戰爭後,中國逐漸淪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腐敗無能的清政府對外勾結帝國主義,投降賣國;對內加強反動統治,殘酷鎮壓革命運動,另一方面又在思想上愚弄和麻痺人民,使人民任其宰割,窮苦大眾處於極端的悲苦之中。20世紀初,中國資產階級領導的民主革命興起了,1905年前後,“ 光復會 ”“ 同盟會 ”等革命團體相繼成立。從1906年江西萍鄉縣和湖南瀏陽縣一帶的礦工、農民起義,到1911年震動全國的廣州起義,資產階級革命者進行過無數次的武裝革命,但是由於中國幾千年封建統治使廣大民眾在思想上麻木、愚昧、不覺醒,民主革命得不到響應,革命總是陷於失敗。“吶喊幾聲,聊以慰藉那寂寞裡奔馳的猛士,使他們不憚於前驅。”(《吶喊·自序》)秋瑾烈士的被害,魯迅更感到“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的必要,魯迅正是在這種思想指導下創作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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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小說] - 《藥》的主題
首先從作品本身來看。作品的明線也是主線,突出地描寫了群眾的愚昧和麻木。主人公華老栓愚蠢地相信人血饅頭能治癆病,居然讓孩子把革命者的鮮血當“藥”吃,而且對革命者這樣冷漠無情,對劊子手康大叔反倒畢恭畢敬。茶館裡的一夥人對革命者宣傳革命,“感到氣憤”;對革命者挨牢頭的打,幸災樂禍;對革命者嘆息牢頭不覺悟,紛紛胡說“瘋了”。革命者被殺害,人們“潮水一般”地去看熱鬧。這些都充分說明群眾毫無覺悟,麻木不仁。
作品的暗線突出地描寫了革命者的悲哀。革命者憂國忘家,卻被族人告發;在獄中仍然宣傳革命,卻招來一陣毒打;在刑場被殺,只招來一幫“看客”;鮮血還被別人當“藥”吃。他的母親上墳,還感到“羞愧”,也不理解他為之犧牲的革命大業。可見他是 ​​多麼寂寞,多麼悲哀。
魯迅與友人談到《藥》時說:“《藥》描寫群眾的愚昧,和革命者的悲哀;或者說,因群眾的愚昧而來的革命者的悲哀;更直接地說,革命者為愚昧的群眾奮鬥而犧牲了,愚昧的群眾並不知道這犧牲為的是誰,卻還要因了愚昧的見解,以為這犧牲可以享用,增加群眾中的某一私人的福利。”(孫伏園《魯迅先生二三事·〈藥〉》)
魯迅先生自己的說法,既符合作品本身的實際,又符合當時他的思想,是對《藥》的主題的精當的概括。
《藥》[小說] - 作品特色
主題
魯迅的《藥》的主題:作品通過描寫華夏兩家的悲劇,揭露了封建統治階級壓迫、毒害勞動人民的罪惡,暴露了人民群眾在統治階級長期重壓下陷入愚昧麻木的精神狀態,呼籲人們尋找喚醒民眾覺悟的“ 藥方 ”。《藥》是從某一特定角度去剖析辛亥革命失敗的原因和教訓,以期引起人們思考和注意。《藥》所描繪的是辛亥革命之前清末封建社會的現實,封建勢力猖獗,人民群眾在封建勢力重壓之下處於麻木落後,不覺悟的精神狀態,他們不懂得反抗自救,不理解革命者為之奮鬥,流血犧牲的目標是什麼,更談不上以實際行動支持革命。
結構
《藥》有一明一暗兩條線索,明線是華老栓一家,暗線是夏瑜一家。明線:一個秋天的後半夜,華老栓到刑場買“藥”—→當天早上,小栓在茶館吃“藥”—→當天上午,茶客在華家茶館談“藥”—→第二年清明,華大媽為小栓上墳。暗線:夏瑜在刑場就義—→夏瑜的血在茶館被吃—→茶客在茶館談夏瑜—→夏四奶奶上墳。
小說兩條線索交織的關鍵是買人血饅頭,饅頭上血的獻出者和買去治病的服用者之間產生了關係,這就把素不相識的兩家自然地聯繫起來。小說情節的發展是在四個相對集中的場景中進行的,兩條線索也就是在這些場面中交織的。在刑場上,由夏瑜被害、老栓買藥而將兩線連接,這是情節的開端;在老栓家,由小栓服下夏瑜的血而將兩線交織,這是情節的發展;在茶館裡,由茶館談藥並談夏瑜而將兩線匯集,這是情節的高潮;在墳場上,由華大媽與夏四奶奶同時為兒子上墳而將兩線融合,這是情節的結局。
題目含義
《藥》的題目含義深刻。主要包含以下三層意思:
1.全文以華老栓買藥為兒子治病為故事的開頭,題中的“藥”即蘸著革命者鮮血的人血饅頭。
2.這篇文章是魯迅寫給麻木不仁的人民群眾的一帖藥,意在拯救他們的靈魂,醫治他們的精神。
3.文章同樣也是提醒革命者的藥,指出革命不能脫離群眾。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藥》[小說] - 情節設計
一、情節的真實性
在魯迅看來,情節的虛構既不是隨心所欲任意擺佈任務的,也不是脫離具體形象憑空想像的,而是與當時的現實生活是一致的,是具有真實性的。
《藥》所設計的情節是:華老栓為了給兒子治病,花了不少的錢從劊子手康大叔手裡買了蘸了革命者夏瑜鮮血的饅頭,但最後兒子還是死了。
這就與當時的現實生活是一致的。當時正是清末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時期,清政府腐朽無能,殺對外投降,對內鎮壓,殺戮民主革命戰士,它是以秋瑾的被殺為背景的。加上幾千年的封建社會對下層勞苦人民的統治壓迫,使得人民變得麻木不仁,思想愚昧。正是因為這樣,才了有革命者夏瑜被殺害,悲哀的是,他的鮮血卻被愚昧無知的窮苦人民吃下去。雖然人物的虛構的,甚至可以說情節也是虛構的,但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我們看起來,這樣的事情發生得頗為自然、真實。
二、小說情節的生動性
故事情節的設置一定要有故事性、連貫性、曲折性;並且故事要有頭有尾有變化,要以情動人、以情感人、以事引人。
在小說裡設計的情節是買藥、吃藥、談藥、上墳四個階段。開始寫太陽還沒出來,華老栓就起身了,要出去,還帶了一包洋錢。讀到這就讓人想到,那麼早,他帶了那麼一大筆錢是要去幹嘛呢?讓人想繼續讀下去看個究竟。
在黑漆漆的路上,走了許久,終於看見了一個渾身漆黑的人,塞給了他一個鮮紅的饅頭,搶過他的錢走了。到了這裡,作者仍沒有說到這紅饅頭到底是什麼饅頭,有人問:“這給誰治病的呀?”老栓沒有回答。讓讀者又想這紅饅頭能治什麼病呢?
到了後面大家討論夏瑜被殺,才知道這紅饅頭是蘸了他的鮮血的啊,夏瑜革命,正是為了華老栓這樣的群眾,可是卻被這愚昧無知的他們吃下肚子裡去。這是革命者的悲哀。
最後華小栓死了,華大媽上墳的時候遇見了夏瑜的母親——夏四媽媽,而她不以兒子為榮卻以兒子為恥,更顯得勞苦人民的愚昧,主題得到了更高的昇華。
故事這樣結束了,卻更引人深思。
三、小說情節的典型性
小說所選的主題的是具有典型性的,情節也如是。魯迅在選擇人物時也都是各類人的典型。如:以夏瑜為代表的革命者,以華老栓為代表的群眾,以康大叔為代表的資產階級的爪牙,再以他們三人的活動為主線穿起整個故事,是的整個故事在這樣一個特定的背景下有著典型的意義。
小說故事情節真實性、生動性、典型性的特殊意義是小說的靈魂,是一部優秀的小說必備的條件。
《藥》[小說] - 內容分析
這篇小說中,是同時在進行著兩個故事的:一個是正面地寫出,老栓用人血饅頭治他兒子小栓的病底故事,一個是側面地寫夏瑜因革命而被殺頭的故事,這兩個故事自然是關聯著;從表面上看,前一故事是主,後一故事是賓;但實際上卻是相反,後一故事乃是主,前一故事卻是賓。為什麼夏瑜被殺的事要側面來寫呢?作者實在有他的悲痛。我們要知道,辛亥革命的一個大弱點,就是廣大的人民特別是農民,沒有起來參加革命,多半是一些進步智識份子,為民族熱情所激盪,在孤單地奮鬥著。像夏瑜就是這類的進步智識份子,他被滿清政府所捕殺了,但是在一般社會群眾中間,竟是漠然無關。黎明的時候,丁字街頭,一個革命戰士就這樣寂寞地犧牲了。而像老栓這樣的真正人民,卻還矇矇瞳瞳地以革命者的血染了饅頭,想去醫治兒子的肺癆(人血饅頭可以治肺癆是一種迷信的傳說),小栓也莫名其妙地把革命者的血吃了下去。題目叫作《藥》,這是很深刻而悲痛的。但是革命果然是那樣寂寞麽?革命的前途就是那樣黯淡麽?不。當華大媽次年走上小栓的墳的時候,發現旁邊也是一座新墳,這新墳就是夏瑜的了。夏瑜的母親也在上墳。然而奇蹟出現了。在夏瑜的墳上,發現一圈紅白的花,圍著那尖尖的墳頂,這圈花是哪裡來的呢?分明是暗示夏瑜同志們或是同情者替他安上的,夏瑜死了,但是還有無數的夏瑜在繼續起來;這是說明革命的火焰,不是專制統治者所能撲滅的,革命的力量是在不斷生長的,只要這樣下去,有一天,人民群眾終於會翻身起來,像老栓這樣的人也終於會參加到革命中來,這是真正的樂觀主義。從一個血饅頭中,作者給我們看出了當時革命力量的孤單,廣大人民的沒有覺醒;而從一圈紅白的花上,又叫我們看到了革命的前途,統治階級的枉費心機;更從花白鬍子、康大叔之流身上寫出封建階級的醜態;一面批判了現實,一面又指出了現實。作者以深刻的認識,偉大的心境,和高度的藝術修養,從這一個短短的故事裡,給我們畫出了一幅歷史側影,提出了革命的弱點,又預言了革命力量是不能消滅的。這就顯出魯迅思想和藝術所達到的高度。在正面所寫的那個吃血饅頭的故事,也反映出在封建勢力長期的愚民政策下,所造成的人民底迷信與無知,老栓、華大媽、小栓,無疑都是忠厚、善良,被作者所熱愛的人物,然而他們卻生活在迷信和無知中間,有了病不知如何治法,卻找那血饅頭,相信那毫無根據的迷信傳說,小栓的死是被這種迷信與無知所殺死的一個。這是封建主義另一種殺人的方法,一個是被封建階級的大力所殺死的,一個是被封建主義的迷信所殺死的;而後一個卻莫明其妙地還吃了前一個的血,這兩個故事連串在一起,真是何等深刻,何等的沉痛呵。這篇小說,字數雖少。卻值得我們仔細去研究,深深去思索,才會不辜負這偉大的藝術作品。

 

 

《藥》[小說] - 表現方法
這樣一篇內容豐富,思想深刻的小說,魯迅先生卻用三四千字寫出來了,而我們平常寫小說,卻動輒萬言,而所寫的東西卻反而是那麼少,那麼淺,從這一點,就可看出他表現方法的高強,剪裁的經濟了。譬如我們來寫,也許會把夏瑜的故事,拉上一大段,又把小栓的死,拉上一大段,這一來,文章確長了,然而卻反而無力了。夏瑜的被殺,主要只是要寫出當時有那樣一種革命者,既然已經寫了殺頭,又何必再去寫他被捕等等,這豈不是畫蛇添足麽?關於這個人的性格,作者不必另起爐灶,只借康大叔口裡幾句話,就活描出來是那樣一個倔強、堅決的人物。這又是何等天才的筆法。小栓的死,更不必寫,肺癆到了那樣程度,而一味又相信迷信傳說,這是必死無疑的,又何必多此一段交代。第四段裡,一開始寫到墳,讀者可以想到這該是誰的墳了。魯迅先生在處理和剪裁 ​​題材上,很相近於俄國的柴霍甫,這是短篇小說最好的寫法。我們常常犯不會處理和剪裁 ​​的毛病,魯迅先生這種寫法是值得我們去研究的。這小說,一共分四段:第一段寫老栓到刑場去取血饅頭(這种血饅頭,大抵是賄賂了劊子手而取得的),寫出陰森可怕的刑場,也寫出了統治者的殘酷與凶狠,把一種鬼影幢幢的氣氛來渲染這場面。第二段,則寫小栓吃饅頭,表現了人民的迷信與無知,老栓和華大媽對於兒子是何等的愛,然而對血饅頭是那樣的堅信。第三段,寫那些茶客,──包括了地主、少爺、衙門狗腿、流氓一批人,從他們口裡寫出夏瑜的被殺,而也從他們臉嘴上,寫出那些封建的階級的人物和走狗的卑劣無恥。第四段則是以莊嚴肅穆的心境,寫出那個犧牲者的墳墓,特別寫出了墳上的花圈,給這篇小說加上一個很大的力量。四段中,幾乎每一節每一句都是扣得緊緊的,沒有冗筆贅文,而又緊圍著主題,作者是帶著一種極大的悲痛與熱愛的感情來寫作的,而又深刻地把握住歷史的現實。[1]

 

 

《藥》[小說] - 人物介紹
電影《藥》的海報
電影《藥》的海報圖冊
●華老栓
姓名:華老栓     
性別:男  
年齡:中年  
單位:茶館
民族:華夏  
入院時間:二十世紀初  
病史採集時間:一九一九年
職業:個體  
發病節氣:終生
病情報告:生活貧困,膽小怕事,性格溫和,只是眼睛不好,不辯好 ​​壞,對劊子手恭恭敬敬,反而用恩人的血給孩子治病。
診斷結果:患有遺傳性愚昧病
病理原因:長期食用封建文化食品,深度慢性中毒。
治療措施:運用革命之針,刺激中樞神經,使其恢復知覺;再輔以知識吊針。
●康大叔:
姓名:康大叔     
性別:男  
年齡:中年  
單位:未知  
民族:華夏  
入院時間:二十世紀二十年代  
病史採集時間:二十世紀二十年代
職業:殺人  
發病節氣:終生
病情報告:康大叔,披一件玄色布衫,散著鈕扣,滿臉橫肉,雙眼如刀,善於殺人賣血,面對金錢,“搶、扯、抓、捏”動作兇猛;平時亦高聲大氣,悍氣十足。
診斷結果:兇殘貪婪症
病理原因:與野獸共同生活,被傳染上了三號狼性病毒。
治療措施:換頭、換心
●夏瑜
姓名:夏瑜     
性別:男  
年齡:青年  
單位:貧苦人家
民族:華夏  
入院時間:二十世紀初  
病史採集時間:二十世紀二十年代  
職業:革命  
病情報告:英俊剛毅,談吐灑脫;心地善良,甘願為民請命,死而不已;可是最近常常不順心,憂國忘家,卻被族人告發了;冒死宣傳革命,卻遭來一陣毒打;就是在刑場上,他的父老百姓卻把他當熱鬧看;他的鮮血還被他的小弟弟當藥吃了;就連他的母親為他羞愧。因此他愁腸百結,百思不得其解。
診斷結果:典型的悲哀病
病理原因:長期孤獨生活所致
治療措施:走百家門,穿百家衣,吃百家飯,此病不治而愈。
●阿義
姓名:阿義
年齡:30歲上下
職業:牢頭
病情簡況:眼睛發紅,遇到犯人首先想到的是榨點油水,如油水太少,心情憋悶,兩眼放紅光,容易發怒。由於好拳棒,常出手打人。有嚴重暴力傾向。
病理分析:受封建思想毒害甚深
診斷結果:眼紅易怒症
處方:先入獄體驗被榨滋味;然後服用“精神六味丸”三個療程。
●夏四奶奶
姓名:夏四奶奶
年齡:60歲上下
職業:貧民
病情簡況:因兒子被殺,傷心過度,日益憔悴。頭髮花白,衣裙襤褸;提一個破舊的的朱漆圓籃,三步一歇,體力不支。因兒子造反被殺感到羞愧,認為兒子墳上的花環是兒子顯靈,糊里糊塗,精神也越來越不濟了。
病理分析:受封建思想毒害甚深,不理解兒子為何而死導致精神恐慌。
診斷結果:封建型老年精神衰弱綜合症
處方:服“科學”丸藥九副,到社會主義養老院安度晚年。
《藥》[小說] - 人物形象
《藥》花了大量篇幅描寫民眾,而且都是正面描寫。他們雖然性格各不相同,但都有共同特點,那就是愚昧麻木。作為民眾的典型人物華老栓,他的悲劇貫穿小說始終,所以小說要表現的主人要物應是愚昧的民眾。但由於民眾的悲劇和革命者的悲劇是緊密交織在一起的——革命者為民眾而犧牲,而愚昧的民眾卻用他的鮮血治病,可見革命者也是主要人物。這種理解也符合魯迅創造的動機,他說過:“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態社會的不幸的人們中,意思是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愚昧的民眾和革命者都是“不幸的人們”。
《藥》共描寫了十一個人物,其中最重要的有兩個:“華老栓”與“夏瑜”。華老栓是市鎮市民,夫妻辛勤操持著一個小茶館,是普通的勞動人民。他的兒子華小栓患有嚴重的癆病,他不去求醫,卻相信別人說人血饅頭可以治病,於是千方百計去找人血,他拼命積攢銅錢,只想著盡快把人血饅頭取到手,好醫治兒子的癆病,至於流血的是誰?為什麼被殺?他不用也根本沒有想這些問題,什麼“革命” “造反”就更沒有關心的必要了。華老栓迷信、麻木、毫無反抗意識,只圖家庭平安便心滿意足了。為了醫治兒子的病,他糊里糊塗地與殺害革命者的劊子手交易。
華老栓是舊中國千千萬萬人民的代表,是在長期封建重壓下變成這樣愚昧、麻木的,為了突現這一時期人民群眾的精神狀態,作品還描寫了一組群像:在殺害夏瑜時,有“一堆”看得起勁的觀眾,“頸項都伸得很長,彷彿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他們除了看熱鬧的好奇心外,毫無別的感覺,在議論夏瑜之死時,“花白鬍子”、“駝背五少爺”等人聽說夏瑜在獄中的表現後,把他當成“瘋子”。烈士的母親覺悟比起華老栓他們並不見得高,她覺得兒子被殺,是無臉見人的事,上墳時“慘白的臉上,現出些羞愧的顏色”。這些描寫把辛亥革命前夕在封建勢力重壓下人民群眾的精神狀態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夏瑜”是作品中另一個重要人物,他是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者,是一位勇敢的革命戰士,他有一定的覺悟及政治 ​​理想,他知道“這大清的天下是我們大家的” ;他有革命熱情和大無畏精神,“關在牢裡,還勸牢頭造反。”作者對這個革命戰士予以肯定,沒有絲毫的批判。作者寫夏瑜主要是為了表現群眾怎樣對待革命和革命者,以此來揭示當時的社會現實。從“華老栓”到“花白鬍子”、“駝背五少爺”、“華大媽”、“夏四奶奶”,組成一組群像:人民群眾長期處在封建統治重壓下,變得愚昧麻木,對革命毫無知覺。當然,我們不能因此而過分責怪群眾。但畢竟這是一定歷史時期的社會現實,作品向人民展現了這一歷史時期社會的一個側面,關於這一點,魯迅先生意識是很清楚的,且看先生的活:“我們中國本不是發生新主義的地方,也沒有容納新主義的處所。”“ 新主義宣傳者是放火麼,也須別人有精神的燃料,才會著火;是彈琴人麼,別人的身上必須有弦索,才會出聲,是發聲器麼,別人必須是發聲器,才會共鳴。中國人都有些很不像樣,所以不會相干。”(魯迅《隨感錄·五十九“聖武”》)

 

《藥》[小說] - 色彩詞的運用
魯迅先生對繪畫藝術極有研究,他深厚精湛的美術修​​養使他在文學創作中非常善於傳神地運用色彩詞,他的小說《藥》就是這方面的典範。《藥》中有色彩詞三十多處,用來描寫場景,渲染氣氛,顯示了沉鬱幽深的風格;用來刻畫人物,寫真傳神,表現了極其深刻的思想,用來對小說的文眼- -人血饅頭著意點染,發人深省,深化了主題。這很多成功的技法,值得我們認真地探討借鑒。
一、描寫場景,渲染氣氛,顯示風格
小說《藥》主要"描寫群眾的愚昧,和革命者的悲哀;或者說,因群眾的愚昧而來的革命者的悲哀。"風格沉鬱幽深。這種風格的形成與作品的用色很有關係。我們現在從小說首尾兩段場景描寫的用色來分析一下。
第一段寫華老栓買藥和夏瑜被殺,場景是由茶館到刑場。那秋夜" 烏藍的天"、茶館裡"青白的光"、"黑沉沉的"街、"灰白的路"、兵丁"衣服前後一個大白圓圈"和"號衣上暗紅色的鑲邊"、 "渾身黑色"的劊子手等,都渲染了"秋晨行刑圖"蕭瑟陰冷的氣氛。而就在這樣的背景下,華老栓卻滿懷希望到刑場去買蘸滿了革命者夏瑜鮮血的饅頭,作為給兒子華小栓治癆病的藥,他"倒覺得爽快,彷彿一旦變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給人生命的本領似的,跨步格外高遠,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這些固然是華老栓的視覺變化,更是他的心理活動,他幻想人血饅頭能治好兒子的病,內心充滿了希望。
一陣騷亂之後,他得到了"那紅的還是一點一點的往下滴"的"鮮紅的饅頭",就"彷彿抱著一個十世單傳的嬰兒",他"要將這包裡的新的生命,移植到家裡,收穫許多幸福"。這時"太陽出來了,在他的面前,顯出一條大道,直到他家中。"華老栓內心的光明和希望同刑場陰森恐怖的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種色彩的對比交錯,表現了群眾的愚昧和革命者的悲哀,也表現了作者內心深廣的憂憤和沈重的思考,這正奠定了小說沉鬱幽深的主色調。最後一筆"後面也照見丁字街頭破匾上'古囗亭口'這四個暗淡的金?quot;,不僅點出了夏瑜英勇救義的地點,而且通過"這四個暗淡的金字"再一次把華老栓與夏瑜聯繫在一起,引起讀者豐富的聯想,增強了作品的悲劇意義,也顯示了沉鬱幽深的風格。
這四段寫墳場祭奠亡靈和花環的出現。在第二年分外寒冷的清明的早晨,華大媽和夏四奶奶兩個半白頭髮的老奶奶來到空曠沉寂的墳場,"墳上的草根還沒有全合,露出一塊一塊的黃土,煞是難看";"不怕冷的幾點青白小花,零星開著"。這種陰冷悲涼的氣氛突現了人物生活的黯淡和內心的淒苦;更有"一隻烏鴉,站在一株沒有葉的樹上","在筆直的樹枝間,縮著頭,鐵鑄一般站著",為死寂的墳場平添了幾許鬼氣,使人毛骨悚然。
然而小說的結尾並沒有將這種"安特萊夫式的陰冷"表現到極致,也沒有將鬼氣大加渲染。花環的出現猶如黑暗王國中的一線光明,給作品增添了歡容和亮色。在夏瑜的墳上,"分明有一圈紅白色的花,圍著那光圓的墳頂","花也不很多,圓圓的排成一個圈,不很精神,倒也整齊","這花沒有根,不像自己開的","孩子不會來玩","親戚本家早不來了。"這圈紅白的花寄託了革命者對死難烈士的哀思,預示著革命後繼有人。花環的亮色讓人從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和希望,同"陰冷"和"鬼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花環著墨不多,卻燭照全篇,使小說的主色調起了根本的變化,充滿了熱烈的戰鬥激情和光輝的革命理想。
首尾兩段場景描寫的用色為什麼採用對比交錯的方法呢?這主要因為"深味了非人間的濃黑的悲涼"的魯迅"不願將自​​以為苦的寂寞"再傳染給青年,為了"慰藉那在寂寞裡奔馳的猛士,使他不憚於前驅",他自覺地尊奉"將令",作出勇猛歡欣的"吶喊",另一方面,為了引起療救者的注意,魯迅先生又不得不揭出病苦,表現黑暗。這就形成了光明與黑暗的交錯,對小說沉鬱幽深風格的形成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二、刻畫人物,寫真傳神,表現思想
魯迅從中國古代繪畫中汲取了豐厚的營養,他說:"要極省儉地畫出一個人的特點,最好是畫他的眼睛"。這"畫眼睛"就是畫龍點睛,寫真傳神。《藥》對人物的刻畫,點睛之筆常落在"色"上,通過寫色表現人物的內在精神面貌,這是其又一重要特點。
《藥》中人物可分為三組,第一組是夏瑜等革命者;第二組是華老栓、華大媽、華小栓、夏四奶奶等愚昧麻木的群眾;第三組是康大叔、夏三爺、紅眼睛阿義、花白鬍子、駝背五少爺、二十多歲的人等,他們有意無意地充當了封建專制統治的爪牙和幫兇。魯迅塑造這三組人物用色的手法也有區別。
夏瑜這個主要人物是作為暗場人物處理的,沒有進行正面描寫,作者通過他被殺、被吃、被罵、被打、被祭等一系列側面描寫,表現了革命者的寂寞和悲哀。這種安排是頗具匠心的。鮮紅的人血饅頭和紅白相間的花環主要是為夏瑜而設?quot;色";另一方面,它們又聯結著愚昧麻木的群眾。這黑暗和光明的交織,表明革命者的悲哀是由於群眾愚昧,從而給後來的革命者以啟示。革命者以鮮血為代價是否能警醒民眾呢?夏瑜這個形象因此簿突竦昧松羈痰囊庖澹鶉嗣巧畛戀乃伎肌?br> 刻畫第二組人物,小說用色彩詞有兩方面特點:
其一,抓住人物身上的"色"進行直接描寫。華老栓"兩個眼眶,都圍著一圈黑線",華大媽的也"黑著眼眶",這"黑"字寫出了他倆生活的辛勞和小栓疾病帶來的愁苦;半年後,華大媽"確乎比去年白得多了"的短髮,顯出其失去親子後內心的淒苦;夏四奶奶也是"半白的頭髮","慘白的臉上,現出些羞愧的顏色",兩個"白"字寫出她生活的淒涼和內心的痛苦。這些平實的描寫也寄寓了作者對人物的同情和哀憐。
其二,寫人物眼中看到的"色"及其引起的情感變化,深刻地表現他們內在的思想性格。華老栓去買藥時,置身於濃重的黑暗之中卻全然不覺,因為他內心充滿希望,充滿光明,他深信人血饅頭能治好兒子的病;面對渾身黑色的劊子手,他非常害怕,也不敢去接"那紅的還是一點一點往下?quot;的鮮紅的人血饅頭,他是那樣膽小、善良;然而卻又把人血饅頭得了寶貝似的拿回家,並讓華小栓吃下了它;在買藥吃藥的整個過程中,他們一家既不問這鮮血是什麼人的,也不問這人灑下鮮血為的是什麼,尤其是後來茶客議論時,他們始終未置一詞,相反倒對劊子手非常感激,這種對革命者的冷淡甚至冷酷,正是革命者的寂寞和悲哀,而這又正是由於他們自己的愚昧、麻木和落後。
夏四奶奶"慘白的臉上"那"羞愧的顏色"寫出了她與革命者兒子之間隔膜的深重,更尖銳地揭示了革命者的悲哀;紅白的花環在她眼中是夏瑜顯靈,她還幻想通過烏鴉飛到夏瑜的墳頭來證實這一點,在內心深處她希望夏瑜是被冤枉了的,這樣她自己也便可以清白而無愧色了,烏鴉的飛走,打破了她的幻想,於是她只能自言自語地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愚昧落後的夏四奶奶是不能理解花環出現的巨大意義的!
第三組人物,作為黑暗力量的體現,小說用筆極省儉,用色之筆主要在劊子手康大叔身上,他"渾身黑色,披一件玄色布衫,散著鈕扣,用很寬的玄色腰帶,胡亂捆在腰間。"真如凶神惡煞一般。同是黑色,在他身上就猙獰恐怖,透著黑暗的巨大威力。他殺死了夏瑜,還把夏瑜的鮮血賣給華老栓,他竟用一隻手"撮著一個鮮紅的饅頭,那紅的還是一點一點地往下滴?quot;他多麼兇殘!他用夏瑜的鮮血掠財,還大罵夏瑜,又是何等愚頑!他不正是封建專制統治的支柱嗎?其他人物也各有特色,如"紅眼睛阿義"、"花白鬍子"等,不僅突出了人物的外貌特徵,用以稱謂,還讓人展開豐富的聯想,認識其靈魂。"紅眼睛阿義"瘋狗似的嘴臉活靈活現,他不僅打了夏瑜,還把夏瑜的衣服剝下來拿去了;"花白鬍子"空虛無聊,極力忠君衛道,罵夏瑜瘋了,是封建遺老的典型。這三組人物塑造得都非常成功,色彩詞的運用起了很大的作用。總起來看,寫人的色彩詞不僅生動傳神,形象逼真,而且文筆簡練峭拔,顯示出樸素犀利的風格,確實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三、著意點染,發人深省,深化主題
"藥"--人血饅頭聯結著華夏兩家的悲劇,是小說的"文眼",因此小說的標題也為"藥"。第二段寫華小栓吃藥,對人血饅頭反复描寫,著意點染,發人深省,深化了主題。
那"鮮紅"的人血饅頭,先用燈籠罩包著,回到茶館,老栓又用荷葉重新包了,再後他便把一個"碧綠"的包,一個"紅紅白白"的破燈籠,一同塞在灶裡,一陣"紅黑"的火焰過去後,店屋裡散滿了一種奇怪的香味,便變成了一碟"烏黑"的圓東西,小栓"十分小心的拗開了,焦皮里面竄出一道白氣,白氣散了,是兩個白面的饅頭",不多工夫,"只剩下一張空盤"。這段描寫很細緻,對人血饅頭反复著色九次,這對用筆極為儉省的魯迅先生來說十分罕見,可見用意之深刻。那人血饅頭果真能治好華小栓的病嗎?不可能!而華老栓一家卻鄭重其事,深信不疑,這讓人感到壓抑沉悶,神秘恐怖,彷彿看到吃下去這"藥"的華小栓正一步步走向他生活的末路,被統治階級愚民政策這一"軟刀子"殺死了。
人血饅頭又聯結著被吃的夏瑜,他被統治者的鋼刀殺死了,而吃他鮮血以療病的卻正是他為之奮鬥而犧牲的群眾,這是何等的悲哀!而革命者的悲哀正是由於群眾的愚昧,人血饅頭的描寫確有振聾發聵的作用。
同時,這段描寫反復照應標題,凝聚了魯迅先生對改造舊中國、療救病態社會的"新藥"、"良藥"的思考和渴盼,聯繫後文的花環,魯迅先生是多麼希望後來的革命者能找到這救國救民的"新藥"、"良藥"啊!
縱觀全文,《藥》的用色始終圍繞作品的主題,體現沉鬱幽深的風格,真可謂"隨色像類、曲得其情"。雖然描寫黑暗的筆墨較多,但意在"催人留心,設法加以療治";又因花環的描寫,給作品增添了亮色,因而在濃黑的悲涼中昭示了光明,給人以希望和慰藉。魯迅先生真不愧為"高明的畫家",用色的大師。
《藥》[小說] - 人名寓意
一、老栓與小栓
老子名“栓”,兒子名“栓”,“栓”者“拴”也。用諧音雙關的方式,給讀者結實了這樣一個深刻的道理:華家父子苦苦地掙扎,卻在命運之途越走越艱難,直到家敗人亡,原來都是被一根無形的繩索所“拴”,這無形的繩索就是愚昧、落後。
二、康大叔與紅眼睛阿義
康大叔,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滿臉橫肉,手腳粗壯有力,說話大聲武氣,凶神惡煞,誰說這大叔不“健康”?可這是一個認錢不認人,要錢不要臉的滿清爪牙,誰又能說他的靈魂是健康的呢?紅眼睛阿義,連“犯人”身上的最後一滴油水都要榨盡的小人惡人,也不知其“義”在何處?這裡皆採用了反語的手法,對這滿清走狗一類人物進行了無情的揭露。
三、花白鬍子與駝背五少爺
有鬍子,既非全黑也非盡白,卻是花白的,既是黑白斑雜。且看他那一通陰陽怪氣的言論,說他是滿清的走狗他又排不上號,說他有正義之心更靠不上邊,他實在只是一個善惡不辨,美醜不分的糊糊塗塗的愚昧者的形象。五少爺,這位少爺卻駝了背,這畸形的外表不正與他畸形的靈魂“相得益彰”嗎?這裡作者採用了象徵的手法,給我們描繪出了麻木愚昧的一類國民的形象。
通過以上幾種手法來設計作品中的人物的姓名,給我們描繪出了各類人物的形象,更揭示了各類人物的靈魂。了解這點對深刻理解本文的主題,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紅的東西”與“人血饅頭”

魯迅小說《藥》中,對那特殊的“藥”——人血饅頭的描寫,頗為耐人尋味。先看文中的描寫:1.……那人一隻大手,向他攤著;一隻手卻撮著一個鮮紅的饅頭,那紅的還是一點一點的往下滴。2.他的精神,現在只在一個包上…… 3.他要將這包裡的新的生命,移植到他家裡,收穫許多幸福。4.老栓也打開燈籠罩,用荷葉重新包了那紅紅的饅頭。5.……老栓便把一個碧綠的包,一個紅紅白白的破燈籠,一同塞在灶裡…… 6.他的母親端過一碟烏黑的圓的東西…… 7.小栓撮起這黑東西,看了一會,似乎拿著自己的性命一般,心裡說不出的奇怪。8.老栓慌忙摸出洋錢,抖抖的想交給他,卻又不敢去接他的東西。9.“包好,包好!這樣趁熱吃下。這樣的人血饅頭,什麼癆病都包好 ​​!”

 

 

 

 

 

 

 

 

前面所列語句中加橫線的成分所指的都是一個東西,而這個東西雖然讀者都知道是什麼,但作者一直閉口不提那幾個字,而是用了其它一些描述性的說法來替代,一直等到劊子手康大叔出場,才最終由他的口中猛然迸出“人血饅頭”四個字。這樣寫的用意有二:
一、繪形繪色,生動含蓄而又震懾人心。
“鮮紅”、“紅”、“紅紅”——那是帶著革命者鮮活的生命的血液;“烏黑”、“黑”——那是遭到踐踏和侮辱的革命者的生命;“饅頭”、“包”、“圓東西”—是善良者對殘忍和恐怖的委婉的諱飾。紅色是那樣的刺目,黑色是那樣的黯淡,那由“紅”變“黑”的“圓的東西”,又是那樣的觸目驚心而又無法迴避。試想,一個鮮活的生命斷送於劊子手的屠刀,變成一個“圓的東西”,傳遞到一個普通百姓的手中,變色而食,那是一個什麼情景啊!革命者的悲哀,劊子手的兇殘,老百姓的愚昧和麻木,全都由這繪形繪色的描寫展示了出來,震懾人心。
二、久蓄一發,劊子手康大叔窮形盡相。
從華老栓深夜打著燈籠去買那據說能治癆病的“藥”開始,一直到華小栓吃下那一“包藥”為止,無論是小說中人物的語言,還是作者自己的敘述語言,都沒有說出過“人血饅頭”這四個字。殺人是殘忍的,吃人血也是殘忍的;然而,作為一個稍有天良的人,連口中說出那四個字都是殘忍的。華老栓夫婦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它是什麼(雖然心知肚明),排開他們購買此物的深層原因不談,就其本質而言,乃是善良本性使然。敘述者(作者)對此也是反復回避,不也是在向讀者暗示一種善良人最起碼的良知嗎?然而,請看那披玄色衣扎寬腰帶,一進門就大聲武氣目中無人的康大叔,一個以殺人為樂殺人為生的劊子手,一出口就嚷出了“人血饅頭”,再加一個“癆病”,這種常人懼言而又諱言的話語,在劊子手的口中如此自然地吐出,活脫脫地畫出了一個劊子手的嘴臉,你難道不驚駭於他的殘忍和無恥嗎?
同一個事物,不同的人不同的說法,描繪出不同的形象,揭示出不同的靈魂,這就是魯迅先生舉重若輕,令人嘆為觀止的藝術魅力。
自然的界限,必然的鴻溝
魯迅先生在其小說《藥》的第四部分開頭,有一段對墳場的環境描寫:
西關外靠著城根的地面,本是一塊官地;中間歪歪斜斜一條細路,是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成的,但卻成了自然的界限。路的左邊面,都埋著死刑和瘐斃的人,右邊是窮人的叢塚。兩邊都已埋到重重疊疊,宛然闊人家裡祝壽時候的饅頭。
這段文字,咋看只介紹了墳場的概貌,此外似乎並無深意。其實不然,只要我們結合全文主題,稍稍深入分析,就不難看出這裡蘊涵著極其豐富的意義,顯示出了作者高的藝術技巧。
在一塊官地中,既沒有官府的強行指令,也沒有民間的約定之規,那麼多先先後後死去的人,隨便選址而葬,就恰好能由一條“細路”自然地分開,形成如此集中的“兩邊”,這僅僅是一種巧合嗎?作者通過這段描寫想要告訴我們些什麼呢?
如僅僅從現像看,這當然是一種巧合,然而在這種巧合的背後,卻包含著一種必然性。
從小說全文內容來看,作者是要通過描寫為推翻封建制度而英勇就義的革命者夏瑜的鮮血竟成了華老栓夫婦為兒子治病的“藥”這一發人深省的事件,表現群眾的麻木愚昧和革命者脫離群眾的悲哀。而這一段環境描寫恰恰就再一次給我們讀者揭示出了這兩方面的情形。其實墳場上墳墓的分佈情況完全是由人們的思想意識決定的。在那個特定的社會背景之下,死刑和瘐斃的人,在一般的人看來,那都是“壞人”;老百姓不會也不可能更深一層去認識到在這些“壞人”當中可能也還有好人;更何況像夏瑜這種被當街殺頭的革命者,更不可能要求老百姓來正確認識他了。平民百姓家,為示自己的“清白”,自然不會把死者與“壞人”葬在一起;而那些死刑和瘐斃的人的家人由於有別人的蔑視和排斥,甚至如夏四奶奶一樣的人連自己也認為自己是“壞人”而感到羞愧的緣故,當然就只好“知趣”地“人以群分”了。因此,我們看到,其實是那些墳墓的主人自己已經劃好了明白的界限,哪裡是由人們的“鞋底”造成的?那一條“歪歪斜斜”的“細路”,是一條人們隨意踩出的路,卻是一條存在於人們意識中的必然的鴻溝。這條鴻溝把那些本該是緊緊地站在一起的群體,生生地分成了對立的“兩邊”,這死人的界限不正是活人的界限嗎?這是一幅多麼觸目驚心的現實畫面啊!

關於兩句“不著邊際”的對話
“哼,老頭子。”
“倒高興……”
這兩句話是華老栓來到刑場準備給小栓買“藥”時,從他身邊過去的人說的,從內容上來看顯然是針對華老栓而說的。但是說話的是什麼人呢?為什麼要這樣說話呢?除了 ​​在這兩句話的後面有這樣幾句描寫外,再沒有了其他可供參考的信息:
老栓又吃一驚,睜眼看時,幾個人從他面前過去了。一個還回頭看他,樣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餓的人見了食物一般,眼裡閃出一種攫取的光。
從這回頭看他的人的長相來看,“眼裡閃出一種攫取的光”,是否就是反面的描寫,換言之,是否就是寫的“壞人”呢?其實不然。這裡我們首先要從老栓此時特定的心理來分析——老栓怀揣著洋錢來買為他兒子救命的“藥”,對於家境貧寒的華老栓來說,這錢是那樣的來之不易,這錢要做的事情也是那樣的重要,自然他隨時都在高度警惕著別人“攫走”他那置於貼身處的,並多次用手摸摸“硬硬的還在”的救命錢。華老栓本身也是一個生活在底層的小市民,善良而膽小,這樣陰森的場合不是經常見得,所以當處於這樣的昏暗陰森的環境下,老實的華老栓自然是心中恐懼不安的。他太在乎兜里的洋錢,以致看到別人的眼光有著“攫取”的意味也就很正常了。因此,這不能作為判斷那些人是壞人的依據。
那麼,那到底是些什麼人呢?我認為,應該是夏瑜的戰友或者至少是同情夏瑜的人。他們來到這個地方,目的大致有兩個——第一,看看是否有機會可以救出夏瑜;第二,即使救不出夏瑜,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候來與他默默地告別也是應該的。他們何以對華老栓說出那樣的話來呢?因為他們心中有著深切的痛苦和仇恨,在這樣的時刻,看不到百姓的覺醒,相反,看到的卻是那些半夜三更寧願不睡覺也要趕來看殺人的麻木無聊的看客,心中的悲憤就可想而知。悲憤卻不可以公開地表達,所以就只有這樣憤然而又隱忍了。
那作者為什麼又不可以明確地寫出這些人物的身份呢?一是小說本身的含蓄性要求,二是與後文墳頭上的“花環”的細節相呼應。墳頭的花環的出現,印證了這裡那些人物出現在現場的可能性;花環的細節作者用筆極其簡練,留給了讀者異常豐富的想像空間,這裡其實也是同樣的筆法。
其實,這就是作者自己所說的“亮色”。
飛去的烏鴉
小說中那隻烏鴉也是那樣地讓眾多讀者爭論不休。有人認為那這不吉祥的象徵,有深化小說主題的作用;有人說那僅是為了烘托氣氛而設置的意象,突出其寂靜、陰森、悲涼的特點;有人認為這是像徵著民眾無言的吶喊;更有人認為那是革命者的象徵。
其實這些說法都不夠準確甚至是錯誤的。首先,烏鴉作為一種特定的意象,在中國文化中代表什麼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斷不可能用它來象徵民眾或革命者。要說用它來烘托氣氛這是說得過去的,因為這是墳場,這是白髮人為黑髮人致哀,這不僅是兩個家庭的悲劇,也是整個民族的悲劇——用烏鴉來製造一種陰冷,確實能烘托氣氛深化主題。不過這還不是主要的。
請注意夏四奶奶心中的那個“命題”——“瑜兒,他們都冤枉了你,你還是忘不了,傷心不過,今天特意顯點靈,要我知道麼?” “我知道了。——瑜兒,可憐他們坑了你,他們將來總有報應,天都知道;你閉了眼睛就是了。——你如果真在這裡,聽到我的話,——便教這烏鴉飛上你的墳頂,給我看罷。”這便是這只烏鴉(也可以叫做道具)在文中出現的根本目的。
夏四奶奶,作為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死有著難以言說的傷痛。她雖然不理解兒子所干的事業,但是作為母親她也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是壞人,所以她覺得兒子死得冤枉,是被別人“坑”了的。不過就她的社會見識來講,她必然會希望通過一些迷信的方式來印證她的想法,於是便有了前邊那些在內心獨白。我們可以知道,夏四奶奶心中最希望得到的結論是“兒子的死是冤枉的”,那麼,只有讓烏鴉飛上兒子的墳頭才能證明;可是,我們也知道,一隻野性的烏鴉是不可能飛上夏瑜的墳頭的,這就注定了夏四奶奶的心中所盼望的結論不可能得到證明。“兒子死得冤枉”不能證明,就說明“兒子死得不冤枉”(也就是“該死”),這讓一個深愛著兒子的寡母如何接受得了?迷茫無知的母親試圖用迷信來表達對兒子的愛與信任,勉強平復內心無盡的悲傷,事實上卻注定了她會陷入更大的悲傷和更深的絕望之中。最為關鍵的是,作者要通過這樣一個情節來表達一個更重大的主題——民眾不覺醒。一個革命者為正義事業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別人不理解,甚至鮮血都被別人吃掉,這固然可悲可恨,可是連自己善良本分的母親都不能理解,甚至還覺得“羞愧”,“愛”兒子卻不能“懂”兒子。這不僅使人感嘆民眾意識的落後,也讓母愛籠罩了一層濃重的悲劇色彩。
所以,那隻烏鴉的確是一隻引人深思的烏鴉![2]
《藥》[小說] - 暗示藝術
1.標題暗示
小說的標題為何取一個“藥”字?看過小說,品味思之,方知“藥”字之妙。它不僅只是實指華老栓愚昧地把“人血饅頭”當作治兒子癆病的“良藥”,而且更有作者匠心獨運的暗示的寓意:當今急於要治的“病”不是華小栓肉體上的癆病,而是整個國民的“精神病”,因此華老栓的藥不是治病的“良藥”;夏瑜的個人奮鬥也不是“治病”的“良藥”;革命者只有喚醒民眾,才是推翻黑暗社會、拯救國民的“良藥”。可見由於《藥》的暗示藝術,便表達了極其深刻的題旨,可謂著一字而“盡得風流”。
2.線索暗示
《藥》有明、暗兩條線索,暗線主要是通過暗示手法來設置的。明線寫華老栓買“藥”暗示革命者夏瑜的鮮血被群眾所吃;明寫茶客談“藥”,暗示夏瑜的身份和牢中的鬥爭精神;明寫夏四奶奶和華大媽上墳,暗示“華夏”民族悲劇的原因:兩位母親都不知道兒子是怎麼死的:一個為革命獻身,母親不理解;一個被愚昧吞噬,母親不知道。作者用暗示設計一條暗線,大大深化了小說的主題:如果單寫華家的故事,只能反映當時群眾的愚昧落後;如果單寫夏家的故事,只能讚揚當時的民主主義革命者的鬥爭精神;而用明暗線索結構則說明了:革命者只有喚醒民眾,才能取得革命的勝利,這才是救治民眾、救治社會的真正“良藥”。
3.人名暗示
小說寫華、夏兩家的悲劇故事。“華”、“夏”暗示了“華夏民族”之意。華老栓具體暗示了辛亥革命前的人民群眾。栓,是塞子的意思。華老栓、華小栓,暗示當廣大群眾(從父輩到兒輩)的腦子仍被封建的愚昧落後思想所塞住,尚未覺醒,瑜是美玉,夏瑜不僅暗示指真實的革命者秋瑾,而且暗示他是華夏民族的精英,即先進的革命者。
4.人物暗示
《藥》中的每一個人物都有深刻的暗示意義。華老栓,暗示父輩的愚昧落後,而華小栓的命運則暗示由於父母輩的愚昧而造成下一代的悲劇。夏瑜的遭遇,暗示了當時的革命者脫離群眾,不被群眾所理解的悲哀。康大叔這個劊子手的形象,暗示著統治者幫兇是何等兇殘、醜惡。華大媽、夏四奶奶,則暗示了做母親的也不知道兒子是怎麼死的可悲現實!至於茶客中的“花白鬍子”和“二十多歲的人”,則暗示了從老到少的群眾的麻木不仁。
作者用人物暗示了嚴峻的現實和悲慘命運,“意在引起療效的注意”,催人警醒!
5.環境、景物暗示
小說開頭寫“秋天的後半夜,……什麼都睡著”和後面的“街上黑沉沉的一無所有,……可是一隻也沒有叫。”這兩段環境景物描寫至少有三個方面的暗示作用:①這種異常單調和陰暗的環境、景物,與華老栓爽快和充滿希望的心情,形成十分鮮明的對照,暗示華老栓希望破滅的必然性;②為夏瑜的犧牲製造孤寂肅殺的氣氛,暗示了革命者脫離群眾的悲哀;③暗示當時的社會現實的陰暗、淒涼和恐怖。
如第四部分寫夏瑜的墳上“分明有一圈紅白的花,圍著那尖圓的墳頂”,這不被夏四奶奶理解的花圈, 正是作者精心設計的暗示筆法。它暗示了儘管反動派對革命者進行殘酷的鎮壓,還是有人在紀念革命烈士,革命者並沒有被斬盡殺絕,革命的火種是撲不滅的,這樣給人以希望和鼓舞。
可以說,全文的環境景物描寫,都有深刻的暗示意義,限於篇幅,不一一列舉了。
總之,《藥》中的暗示藝術是多方面的,具有“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的藝術效果。如果我們在教學中註意引導學生賞析其暗示藝術的運用,對於學生理解暗示手法的藝術效果和運用暗示手法於寫作實踐是大有裨益的。
《藥》[小說] - 課文解析
魯迅的小說《藥》,寫於一九一九年四月,發表於同年五月的《新青年》雜誌 ​​上,正是五四運動爆發的同一個月。這篇作品密切地配合了五四運動,為五四新文化運動作出了積極的貢獻。《藥》的結構很清楚,分為四段。正面展開描寫的是華老栓一家以及他的小茶館。這四段都是圍繞著“藥”來描寫的,就是:一、買藥,二、吃藥,三、議論藥,四、吃藥後的結果。時間是從頭一年秋天到第二年清明。小說裡的“藥”,是什麼東西呢?就是人血饅頭。在封建迷信思想嚴重地統治著人們的清朝末年,把饅頭蘸上被殺的人的鮮血,就被當成治療肺癆病的靈丹妙藥。這個人血饅頭既蘸滿革命者的鮮血,聯結著夏瑜犧牲的事件,又被華老栓夫婦當作醫治兒子疾病的特效藥,聯結著他們夫婦的命運。這樣作品就出現了兩條故事線索:一條是明線,這就是華老栓夫婦及其小茶館;一條是暗線,這就是革命者夏瑜的英勇犧牲。《藥》的這個藝術結構,是很新穎、很有特色的,特別是在“五四”新文學剛剛誕生的時候,更是一新人們的耳目。夏瑜是個始終沒有出場的人物。作品一開始,在華老栓買“藥”的這一節裡,他就被劊子手砍了頭,讀者連一面也見不到。那麼,我們怎樣了解他的思想和性格呢?作品從劊子手康大叔的口裡,間接地描寫他曾勸管牢的阿義造反的情節。劊子手是敵視革命的,他決不會讚揚夏瑜的革命品質,但是他那敵視革命的言詞,卻依然掩蓋不住一個崇高的革命者的光輝。夏瑜勸阿義造反:“這大清的天下是我們大家的。”這同阿義所接受和認定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封建傳統思想是相矛盾的。阿義當然不會聽他的話。不但不聽,還要向他敲詐財物;敲詐不到財物,氣破了肚皮,就打他兩個嘴巴。作品這樣寫,是在一步一步地把夏瑜推上了矛盾衝突的尖端。這時候,夏瑜沒有其他任何表示,只是說了“可憐,可憐”這樣一句話。這句話表面上很簡單,但卻非常耐人尋味。阿義打了他,如果他比較軟弱,可能會感到害怕;如果他缺乏寬廣的胸懷,是從個人受污辱、受委屈方面考慮,可能會生氣,會跟對方乾起來。但是夏瑜既沒有軟弱的表現,也沒有生氣的表現,反而為阿義的不覺悟而痛心。他說“可憐,可憐”,可憐什麼呢?可憐阿義的不覺悟。阿義本來是個一般群眾,受到清朝反動派的統治和壓迫,但卻不能認識統治和壓迫自己的真正敵人,反而受他們的欺騙和蒙蔽,助紂為虐,當了爪牙,來打革命者。夏瑜這樣的表現,是很不容易的。這說明他是真正關心廣大人民命運的。革命是為什麼?是考慮個人得失,還是考慮群眾利益呢?這是檢驗一個人是真革命還是假革命的“試金石”,魯迅正是抓住這一點來寫夏瑜的,而且把他放在跟群眾直接衝突的嚴重時刻來考驗他,表現他,這才鮮明地突現了一個崇高的革命者的光輝性格。魯迅這樣寫夏瑜,不單是為了塑造他的性格,重要的還在於服從主題思想的表現。所以歌頌夏瑜並不是小說的主要目的。歌頌夏瑜是為了服從另一個更根本的思想。革命者這樣忠心耿耿為群眾,群眾又是怎樣對待革命者呢?阿義不必說,不僅在夏瑜生前打了他,污辱了他,甚至在夏瑜犧牲時,還剝下他的衣服。其他人物,像華老栓夫婦,和小茶館裡的一群人,又是怎樣對待夏瑜的呢?華老栓是小城鎮中的貧民,他的社會地位和性格特點,同農村里的被壓迫農民並沒有多少差別。他勞苦善良,安分守己,膽小怕事,對於壓迫只能逆來順受。兒子病了,他不去求醫服藥,卻相信迷信傳說。因此,他對於當時還沒有深入到群眾中去的民主革命和革命黨人,完全是一無所知。作品的第一部分,寫華老栓買“藥”走去走來的兩段文字,用的是情景交融的筆法。既寫景,也寫情,用寫景來反襯人物的心情,用街上的黑暗、冷靜,來反襯華老栓的心情:爽快、豁亮,彷彿變成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給人生命的本領似的”。既寫出他對於將要買到的“藥”,抱著很大的希望和信心,也反映出他的十分迷信落後的思想。正當華老栓感到彷彿“得了神通,有給人生命的本領”的時候,也正是夏瑜將要就刑,將要失去生命的時候。華老栓毫不考慮別人將要失去的生命,他所全神貫注、一心考慮的只是兒子將要獲得的新生命。華老栓幻想用別人的生命來換取兒子的生命,這不是他的冷酷,而是他的麻木、不覺悟。這種狀況完全是他對政治的不關心,對革命的無知所造成的。他不僅在買藥時,完全不過問死的是什麼人?為什麼死的?甚至當無聊的茶客在他的茶館裡,評論他買來的藥,評論夏瑜的被殺,說得那麼熱鬧時,華老栓夫婦是在場的,也沒有插問一句話。“此時無聲勝有聲”,沒有一句話寫到他,正是深刻地表現他,表現他的非常冷淡、麻木的精神狀態。華老栓的冷淡、麻木,也反映這個老實人的膽小、怕事的性格。魯迅這一時期的小說,都著重描寫這種社會現象,批評這種社會現象,以喚起群眾的覺悟。為什麼產生這種社會現象呢?魯迅在後來所寫的雜文裡,分析得很清楚、很深刻。他說:俗話說“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這是人們經過許多經驗之後,得出來的壞教訓。“ 救急扶傷,一不小心,向來就很容易被人所誣陷”,被人 ​​誣陷之後,要洗刷清楚,就麻煩了。“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於是人們就只要事不關己,還是遠遠的站開乾淨。經過這樣分析之後,魯迅說:“人們在社會裡,當初是並不這樣彼此漠不相關的,但因豺狼當道,事實上因此出過許多犧牲,後來就自然的都走到這條道路上去了。”(《南腔北調集·經驗》)很明顯,華老栓的這些表現,正是豺狼當道,封建階級及其思想長期統治的結果。圍繞著小茶館,作品還正面描寫了一群茶客。他們的社會地位雖然不盡相同,但對於夏瑜的態度卻幾乎完全一致。夏瑜說“阿義可憐可憐”,這句話不能被阿義理解是不必說了,經過康大叔的轉述之後,滿座的茶客連一個人也沒有聽懂,乃至引起他們的誤解。請看小說第三部分後面的一段描寫。花白鬍子的人沒有聽懂,以為是阿義說夏瑜可憐呢!經過康大叔解釋之後,魯迅描寫他們的眼光,“忽然有些板滯,話也停頓了。”他們依然是聽不懂。過了一會,才恍然大悟,有的人是過了較長時間,才領會清楚話的意思。可是卻眾口一聲地大罵夏瑜發瘋。這就是這一群人對待夏瑜的態度。它多麼深刻地反映出革命者與群眾之間的隔膜。從政治上說,這一群人實際上已經站到了敵對的立場,來敵視革命者,敵視資產階級領導的舊民主主義革命了。在這裡,魯迅嚴格區分了作為窮苦勞動人民的華老栓夫婦與這群有閒的茶客們的界限。但不管怎麼說,這一群人終究不是依附於清朝貴族的官僚,而是普通的人,是當時的革命黨所應爭取的群眾。革命與群眾,是這樣一種尖銳的關係,這的確是一個悲劇。分析到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藥》的兩條故事線索的藝術構思和佈局,正是為了深刻有力地表現革命者夏瑜的悲劇,表現資產階級舊民主主義革命的悲劇。這就是說,藝術構思和佈局是為了服從主題思想的表現。因為整個革命脫離群眾,廣大群眾還處於不覺悟的狀態,所以雖有像夏瑜這樣的革命者,忠心耿耿為革命,為群眾,也是無濟於事的。他們的血只有讓人家拿去賣,蘸饅頭,當“藥”吃。從這一點說,夏瑜的血是白流的,革命必然要失敗。這是一個深刻的歷史教訓、歷史悲劇。魯迅根據他對舊民主主義革命切身的體驗和清醒的認識,把這個歷史悲劇和教訓反映出來,無非是為了告訴人們:要革命,首先必須做好思想發動的工作。要提倡民主和科學,反封建,反迷信,把廣大群眾從孔孟之道和封建迷信的長期統治下解放出來,革命才有成功的希望。否則是不行的。這樣的主題思想對於“五四”新文化運動,對於當時的思想革命,無疑是起著有力的配合作用、推動作用。小說的第四部分,描寫吃“藥”的結果,是華小栓死了。第二年清明,華大媽去上墳,從她眼裡引出了夏四奶奶。華大媽恰好遇到了同是去探視兒子墳墓的夏四奶奶。可以說,這是把兩條故事線索延伸到後來,寫出兩種結果:華小栓吃“藥”的結果和革命者犧牲後的結果。“相逢何必曾相識”。這個藝術安排產生了非常感人的力量。本來,他們都是封建統治下的被損害者,一個人的兒子讓封建統治者殺死了,另一個人的兒子讓封建迷信思想害死了。不是死於鋼刀子,就是死於軟刀子,共同的命運本來應該促起她們覺悟,向封建統治者討還血債,但她們何曾意識到這一點?夏四奶奶根本不理解兒子的革命活動以及他的犧牲有什麼意義,在反動的社會輿論的統治下,她把兒子被判處死刑,埋在這樣一個地方,當成見不得人的事。所以她見到了華大媽,“慘白的臉上,現出些羞愧的顏色”;但終於硬著頭皮,走到夏瑜的墳頭上來。當她看到夏瑜墳頭上的花環,也不理解這代表什麼意思。小說寫她自言自語地說:“這沒有根,不像自己開的。——這地方有誰來呢?孩子不會來玩;——親戚本家早不來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她想了一想,最後想到了鬼神迷信方面去:“瑜兒,他們都冤枉了你,你還是忘不了,傷心不過,今天特意顯點靈,要我知道麼?” 這就是夏瑜犧牲後的一種結果:前面已寫到的,血被出賣了,還挨了罵;這裡又再寫,親戚本家都不來了,只有孤獨的老母親還在記念著他。但是這位母親也仍然不理解、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他不是用兒子所從事的革命事業來安慰自己。而是用鬼神迷信來安慰自己,用所謂兒子顯靈來安慰自己。這就更深化了這個悲劇,更突出地反映了舊民主主義革命脫離群眾的悲劇,連最親近、最同情自己的群眾也沒有被發動起來,也沒有任何革命的覺悟。在這一點上,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舊民主主義革命同新民主主義革命、資產階級革命者同無產階級革命者的嚴格區別。夏四奶奶是這種精神狀態,華大媽又怎樣呢?華大媽根本不知道夏四奶奶的兒子是為革命而犧牲,更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吃的正是這位革命烈士的鮮血。相反,她看到了對方兒子的墳頭,有一圈紅白的花,而自己兒子的墳頭卻沒有,“心裡忽然感到一種不足和空虛”。儘管她聽到夏四奶奶說夏瑜是被冤枉死的,她也不去過問。至於夏瑜的死有什麼意義?別人為什麼獻花圈?這個花圈象徵著什麼?這一切,對於華大媽來說,雖然近在眼前,但在思想上卻像在另一個世界一樣遙遠。她根本不會去想一個為什麼?她根本不認識自己的兒子和對方的兒子都是被封建主義所害死的。這種嚴重的不覺悟,是長期的封建思想統治的惡果,也是舊民主主義革命沒有深入發動群眾的必然現象。《藥》不把革命者放在主要的正面描寫的地位,而是放在幕後,是有深刻用意的。這是為了指明,在當時群眾還沒有覺悟的情況下,革命者的血流得多麼慘淡,多麼不被人注意。把不覺悟的群眾放在舞台的中心,正說明它的重點還是寫封建思想對人民的毒害。它寫的雖是過去的事,但對當時的民主革命還是提供了嚴峻的歷史教訓。《藥》的悲劇達到了非常悲涼、可怕的程度,這是有現實根據的。《藥》是根據秋瑾犧牲的素材來描寫的,魯迅不但在小說裡寫到,在散文《範愛農》和雜文《論“費厄潑賴”應該緩行》裡,也一再痛心地提到。可以說,《藥》的悲劇是對舊民主主義革命悲劇的十分深刻的反映。雖然如此,但當時革命的前驅者是不主張消極的,而魯迅又是“ ​​聽將令”的,所以他“刪削些黑暗,裝點些歡容,使作品比較的顯出若干亮色”。在《藥》裡,“亮色”主要有兩點:一、寫出華大媽同情夏四奶奶,這是其他作品所少見的。《祝福》裡的祥林嫂比夏四奶奶更悲慘,但柳媽並不同情她。二、是魯迅自己指出的,用了“曲筆”,在夏瑜的墳上“平空添上一個花環”。這裡的所謂“曲筆”,是指花環說的,至於為革命者上墳,掃墓,這是事實。秋瑾教書的地方,紹興大通學堂的學生,每年清明都為秋瑾掃墓。“花環”,在清末明初還沒有,這是後來才有的,所以說是平空添上的。這表示革命後繼有人,夏瑜死了,還有許多革命者在繼承他的事業。這是夏瑜犧牲後產生的另一種結果,積極的結果。這個花環的確加得好,對於魯迅來說,他是把它當作理想添上去的。但實際上卻反映了歷史的真實。這就使這篇嚴峻的現實主義的小說,也帶有積極的浪漫主義的氣息。這個事實說明什麼呢?說明作家服從革命的政治,遵革命的命,忠實於生活實踐,堅持革命的理想,就會使作品更真實,更能反映革命發展的趨勢;也說明無產階級領導的五四運動怎樣影響了中國現代文字,影響了魯迅,促進了他的思想和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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